□王新芳

柳林的荷花，惊艳了内丘的夏天。

柳林是村，也是镇，地处丘陵，远离县城，小时候我常来这里赶庙会。村南河滩上，柳树成林，拴着很多牛马。讨价还价，牛中介的手在袖口里来回比画。河常年有水，哗啦、哗啦地流。

但荷花，却是多年没有。不知怎的，今年突然冒出来，在各大网络平台疯长，惹得人心痒痒的，也想去看。

荷在低处，高高的堤坝下，满河道都是。桥上汽车来来往往，桥下蒲草围成一个梭形的圆。蒲草间的荷叶荷花，高高低低，像一条静泊荒野的船。外围是起伏的农田，远处是连绵的太行山。桥头的鸡汁面馆前，一个男人双手正在抻面。

下到坝底看荷花，浅草茵茵，水波荡漾，荷花在水一方，调皮地和我们捉迷藏。先是在蒲草根部看到几片平铺的荷叶，面上浮着几颗圆润的水珠，如漱玉浮壁，又如尘封的冻泪。往前走，蒲草稀疏，已有几朵荷花闪躲前来，犹抱琵琶。急慌慌的，我站在一个土疙瘩上，踮起脚来，大片的荷花就出现在眼前。

荷叶出水很高，袅袅婷婷，在风中摇摆。你挨着我，我贴着你，密集得似乎透不进一丝风去。斜撑，翻卷，歪头，任何一种手势，都是美的，都那么意味深长。荷花全然粉色，花瓣舒展大方，只在瓣尖晕染点点深红。再用嫩黄的花蕊一衬，荷花就像半透明的瓷器，有了东方的美感。一阵风来，荷花曼妙起舞，如闲云出岫，梨花春风，直教人看醉了眉眼。

佩服荷花，顶着烈日，高温，从容不迫地开，真是季节的勇士。开得这么热烈，但美得又那么安静。《群芳谱》中说荷，凡物先华而后实，独此花实齐生。世界万物遵循先开花后结果的规律，唯独荷是花果并存，带有一种神圣超然的意蕴。荷有禅意，我们应用一颗荷心去看待世界。

我在岸边看荷，荷在水中望我。一场邂逅，可否写成一段旖旎的传说。我羡慕它的坚定，从不漂泊游荡，深扎淤泥之中，永远挺立着，清香满溢。我喜欢它的清白，出泥不染，兀自清欢，胸怀磊落，人品高洁。我亦赞叹它的高尚，不只为自己活，也为鸟儿，为土地，为风雨，为日月。风来了，荷在风里吟诗；雨来了，荷在雨里填词。无风无雨时，它静静站在那里做着深呼吸。

荷花生在柳林，藏于堤坝，若不刻意来看，很容易忽略而过。用“偏远”二字形容再恰当不过。但我偏就执着这份偏远，在这里赏荷，能体会到那种安静、清凉、完整的内心，以及与自己和睦相处的美好感觉。地偏心自远，人和自然一样，都需要保留一些偏僻的地方。

丰子恺一幅画，屋子前，三个人坐在方桌前喝茶。画上题字“小桌呼朋三面坐，留将一面与梅花”。再看，一树梅花正开在桌前空着的那一方。我们不妨，从此也给荷花留一处位置，看任何事物，都能看到荷花的影子。把墙角的构树当荷，把茁壮的秧苗当荷，把枯树上的白雪当荷，也把云朵、夕阳、月亮、星星当荷来赏。

毛姆说，一个人能细观落叶，静赏鲜花，于细微处体味万物，生活便奈何她不得。我和柳林的荷花志趣相投，不会相忘于江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