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温秋华 孙杏桃 马婧潇
本文基于新结构经济学理论框架，系统研究美国关税政策冲击下惠州电子信息产业的转型升级路径。研究表明，产业的比较优势内生于要素禀赋结构，而外部关税冲击通过成本传导、技术封锁和供应链重构等机制，对惠州传统比较优势形成严峻挑战。面对压力，惠州企业通过效率提升、空间重构、技术穿透和赛道转换等自适应策略，推动要素禀赋结构的动态升级。研究发现，“有效市场”与“有为政府”的协同驱动是产业实现价值链攀升的关键机制。本文最终提出沿技术链、价值链与产业链的三维攀升战略，以及构建瞄准潜在比较优势的“靶向性”政策体系，为二线产业城市应对全球价值链重构提供理论启示和实践范式。
关键词：要素禀赋；新结构经济学；电子信息产业；关税政策；价值链攀升
绪论
当前，全球电子信息产业正经历深刻格局调整，数字技术革命与贸易保护主义交织，推动全球供应链向“安全与效率并重”转变。自2018年以来，美国对华发起的多轮关税政策与技术封锁，在提高中国产品出口成本的同时，也深刻重构着全球分工体系。惠州作为珠三角电子信息产业的重要基地，2023年产业规模已突破3500亿元，拥有TCL、德赛西威、亿纬锂能等龙头企业和完善配套体系。但也因其深度嵌入全球价值链而在此次冲击中显得尤为脆弱。一方面面临成本上升与订单流失，另一方面在核心技术领域遭遇“卡脖子”风险，同时还需应对东南亚国家的成本竞争。在此背景下，探究惠州的突围路径，具有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。
新结构经济学视角下的产业升级逻辑
新结构经济学为理解产业升级提供了全新的理论视角，该理论认为，产业结构根本上取决于其要素禀赋结构。产业升级的本质，是要素禀赋结构由低级向高级演进，并驱动产业结构向资本、技术密集型转变的过程。这一过程依赖“有效市场”与“有为政府”的协同：“有效市场”通过价格信号引导要素配置；“有为政府”则通过基础设施建设、政策激励等方式降低交易费用，引导产业向潜在比较优势领域升级。
与传统产业升级理论相比，新结构经济学强调产业发展的“内生性”，即产业政策必须与当地的要素禀赋结构相匹配。本文构建了“冲击—响应—升级”的动态分析框架，首先剖析美国关税政策对惠州要素禀赋结构的冲击机制；继而分析企业的自适应策略如何推动要素禀赋升级；然后探讨市场与政府如何协同驱动产业升级；最后提出惠州产业价值链攀升的路径与政策建议，试图在这一框架下，深入剖析惠州电子信息产业的升级路径。
惠州电子信息产业的现实困境
一、要素禀赋的静态评估
惠州电子信息产业的要素禀赋结构呈现“硬实力扎实，软环境提升”的特征。在硬要素方面，惠州拥有显著的土地空间优势，工业用地成本仅为深圳的1/3至1/2；区位上，惠州毗邻深圳、东莞，融入粤港澳大湾区“一小时经济圈”，物流便利；劳动力资源方面，惠州拥有约50万电子信息产业工人，劳动力成本较大湾区核心城市低15%—20%。在软要素方面，惠州已形成“龙头引领+配套协同”的产业集群生态。以TCL为例，其华星光电项目带动了玻璃基板、显示芯片等30多家上下游企业集聚；技术积累上，惠州在新型显示、车载电子、新能源电池等领域形成比较优势，拥有省级以上企业技术中心。然而，与深圳等创新高地相比，惠州在高端人才、原始创新能力等方面仍存在明显短板。
二、关税冲击的三重机制
关税政策通过三重传导机制，对惠州电子信息产业造成系统性冲击。一为成本传导机制，25%的额外关税直接挤压企业利润，为维持市场份额，企业不得不内部消化大部分关税成本，严重制约了再投资和能力提升。二为技术封锁机制，美国通过“实体清单”等方式限制高端芯片与基础软件的供给，对区域产业创新生态造成广泛影响。三为供应链重构机制，为规避关税，部分品牌商将订单转移至东南亚，催生“中国+1”供应链策略，导致本地工厂产能利用率不足，规模经济效应减弱。
惠州电子信息企业的自适应策略分析
一、效率提升与流程优化
面对关税冲击，惠州企业首先通过精益生产和自动化改造，在现有要素约束下挖掘效率潜力。德赛西威通过实施“智能工厂”项目，引入工业机器人和MES系统，显著提升了生产线自动化率与人均产值。亿纬锂能则通过供应链协同优化降低成本，公司与上游供应商共建联合库存，对关键原材料实行“寄售管理”，以降低存货资金占用。这些效率提升措施本质是在不改变要素禀赋性质的前提下，通过优化配置和使用效率，延长现有比较优势的生命周期。
二、空间重构与全球布局
为应对关税壁垒和客户需求，惠州龙头企业积极推动产能的全球化布局，形成“越南+惠州”双基地模式。TCL是这一模式的典型代表，其在越南建立电视整机生产基地，产品直接供应美国市场，规避25%的关税；同时，将高附加值的模组、面板研发与制造环节保留在惠州。这种空间重构实现了基于全球视野的要素禀赋再配置，将劳动力密集型环节布局在成本更低的越南，将技术密集型环节坚守在产业生态更完善的惠州。
三、技术穿透与要素创造
在外部技术封锁倒逼下，惠州企业加大研发投入，瞄准“卡脖子”环节进行技术穿透。德赛西威面对智能驾驶芯片断供风险，采取“硬件外购+软件自研”的差异化策略，一方面与国内芯片企业合作开发国产化方案，另一方面集中资源攻克智能驾驶算法。亿纬锂能则通过基础材料创新实现技术穿透，开发出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高镍正极材料和硅基负极材料。技术穿透的本质是通过有目的的研发投入，创造新的高级要素，改变企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位势。
四、赛道转换与优势重塑
部分惠州企业敏锐抓住国内经济转型机遇，通过赛道转换重塑竞争优势。亿纬锂能是赛道转换的成功典范，通过战略性切入储能和动力电池赛道，2023年储能电池出货量跃居全球第三，依托国内“双碳”目标带来的巨大市场，公司营收从2020年的81亿元增长至2023年的363亿元，实现了跨越式发展。德赛西威则从车载娱乐系统向智能驾驶全域解决方案转型，2023年智能驾驶业务营收增长89%，成为公司新的增长引擎。赛道转换的核心是识别和利用新的市场要素，将企业发展与国内大循环深度融合，规避关税冲击，开辟新的发展空间。
产业升级的双重驱动机制
一、有效市场的基础性作用
在惠州产业升级过程中，“有效市场”发挥着资源配置的决定性作用。龙头企业的“链主”牵引尤为突出，TCL通过华星光电项目，带动了玻璃基板、显示芯片、光学膜材等上游企业在惠州集聚。风险资本则发挥着创新“筛选器”和“加速器”的作用，以惠州仲恺高新区为例，其通过引入深创投、粤科金融等知名机构，设立了规模可观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基金，重点投资并成功培育了一大批省级以上“专精特新”企业。市场力量的充分发挥，确保了资源配置符合比较优势原则，使产业升级建立在坚实的效率基础之上。
二、有为政府的因势利导
惠州政府通过“因势利导”为产业升级创造有利条件。在硬件基础设施方面，政府高标准建设仲恺高新区、千亿级工业园区等产业平台，工业互联网标识解析节点等新型基础设施。在软环境营造方面，实施“天鹅计划”人才政策，对高层次创新团队给予高额资助；设立知识产权保护中心，提供快速审查、确权和维权服务。在产业政策方面，设立产业发展基金，对符合方向的技术改造项目给予补贴。这些举措旨在弥补市场失灵，提升高级要素的供给质量和效率，为产业升级提供有力支撑。
三、区域协同的典范模式
“深圳研发+惠州智造”是市场与政府协同推动区域产业升级的典范。从市场层面看，企业基于效率原则自发形成分工，深圳专注于研发设计、市场营销等高附加值环节，惠州专注于规模化制造、工艺创新和质量控制，这种分工充分发挥了两地的要素禀赋优势，实现了整体竞争力的最大化。从政府层面看，深惠两地政府通过共建合作区、推动交通一体化、实行资质互认等措施，扫除要素流动的行政壁垒。例如，深莞惠经济圈（3+2）党政主要领导联席会议机制，协调解决产业协作中的重大问题；惠州与深圳共建的“创新飞地”模式，允许企业在深圳设立研发中心，在惠州进行产业化。这一模式的核心是要素互补，深圳的技术、人才、资本要素与惠州的空间、制造、配套要素通过市场化机制实现最优配置，形成“1+1>2”的协同效应。
结论与展望
要素禀赋结构是决定产业升级路径的根本因素，美国关税政策的冲击，本质上是外部环境变化与惠州既有要素禀赋结构不匹配的集中体现，应对这一挑战，关键在于推动要素禀赋结构的动态升级。基于此，要实现从规模扩张向质量提升的系统性转变，亟须构建“三维攀升”战略，在技术链上，从加工制造向研发设计延伸；在价值链上，从产品供应向“产品+服务”转型；在产业链上，从环节配套向生态主导跃迁。与之配套，需构建“靶向性”政策体系，通过要素升级政策吸引高端人才、产业协同政策深化“深惠协同”、制度创新政策试点“沙盒监管”模式，精准赋能具有潜在比较优势的领域。
需要说明的是，本研究存在以案例分析为主、对数字化要素探讨不足等局限，未来研究可通过构建量化指标体系、深化数字技术影响研究等方面继续推进。总而言之，惠州电子信息产业的转型升级是一个持续的过程，需要企业、政府和社会的共同努力，通过要素禀赋的持续适配与升级战略的扎实推进，惠州有望走出一条二线产业城市高质量发展的新路径，为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转变提供有益经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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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作者单位：惠州工程职业学院，广东 惠州516023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