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3版:望长城

树化石

□董培升

某日,友人介绍结识藏家小崔。在他的藏石馆,平生第一次认识到千万年树木能成精,化成玉。

我笑着问小崔,你是怎么喜欢上这破石头的?

他说,树化石有种天然的魔力,一眼望去着了迷,放在手里左瞅瞅右看看,咋看咋喜欢,不胜酒力的他仿佛醉了一样。

小崔说他走过很多地方,只为求心仪的树化石,藏石应该以上千方的体量算。生活里,他会常遇见我这样的人,提些莫名其妙的问题,不论羡慕或嘲笑,他都报以微笑。他心里在意的是寻觅、获取、欣赏和参悟的过程;在他眼里,它们既是石,也是树,更是美玉。

他悄悄告诉我,自己有一个理想,就是找一个地方,将一棵棵树化石“栽植”其中,像丰碑一样复活它们,供人观赏,成为“不死的森林”。

树化石肇始于山崩地裂、翻江倒海古生代,经过火山岩浆的高温高压、硅热溶液侵骨入髓之历练,集天地灵气,聚日月之精华,熔铸了宽阔胸怀与非凡气魄!近距离仔细观察树化石,上面的木质纤维结构、细胞结构和树干外形、树皮、年轮、节瘤、虫眼、肌理、裂痕等特征,一条条一圈圈清晰可见,记录着亿万年地质变迁和物种衍化。让人仿佛看见,曾经的星球上那无边无际的葱郁森林,花开花落,风霜雨雪和百兽奔忙,让人想起远古森林里的恐龙争霸、始祖鸟的翱翔。我像是翻看一部史书,浓缩着世事变迁的沧桑,诉说着光阴的故事,或许它们曾经跟造桥的鲁班相遇,与爱石的米芾、苏轼相逢,在郑板桥的竹石画作里重生。还有,喜欢集石的沈钧儒、郭沫若、贾平凹是否也有一块树化石呢?李四光是否也因为树化石才找到石油呢?

也许,我想太多了。

我对树化石的认知少的可怜。生于煤乡的我,一直以为树木只会化身煤炭,供人类发电取暖之用。而小崔等人说,树化石兼具五行“润下、曲直、炎上、从革、稼穑”之内质,不同的人会解读出不同的含义,得到不同的启迪和教益。从教四十余年的振位老师告诉我,《管子》中有言:“一年之计,莫如树谷;十年之计,莫如树木;百年之计,莫如树人。”树化石因千锤百炼而脱胎换骨,因浴火重生而化腐朽为神奇,从丑石到美玉,就像教育的本质是“树人”,需要耐心呵护精心培植,嫩苗才会长成参天大树。诗人向东也是藏石家,他认为,居无石不安,室无石不雅,一木成石,化生万象,其中罗汉佛影,走兽飞禽,秀峰晓月,浮云残雪,无一不让人动容。

“石是一尊佛,佛尊一块石。”我到过响堂山石窟、山西云冈石窟、平山小龙窝石窟,等等。石头上刻录的一段段涅槃故事,一场场历史更替,让我深信“万物俱灭,唯有石头传世”,木头变为灵石就是佛的造化。在佛教里,树化石又称“佛石”“植物舍利”,据《大唐西域记》记载,玄奘法师从西域带回3件宝:佛经、释迦牟尼的舍利和神木。神木即树化石。在唐代,信奉佛教的回纥人不断向长安进贡神木,城内各大寺院以供奉神木而自豪。这是因为佛教美学以为,人与石、石与佛、人与佛浑然一体,不仅是彼此参与的关系,还与“真诚清静、慈悲正觉、随缘自在”之教义和“明心见性”结缘相通。“神木”与天地相容相生的修行,不为物喜不为己悲,终成就“石即我,我即石”至“石我两空”的永恒境界。

好友宏彬在新疆服役多年,收藏有树化石,每次探家都带回成箱子的石头,常常一路惹人耻笑。我迁新居,他也送我一件产自新疆来的树化石,那块石有土地一样的色彩,树干一样挺拔的身姿,还有树木特有的纹理和玉石的质感,像极了士兵守卫站岗的形象。我一直视为友谊的象征,跟我最爱的藏书放一起,觉得它就是世上最美的树化石,其价值远超同体积的和田玉。

是受小崔、宏彬等人的影响,更是树化石毫无雷同的美深深感染了我,我也喜欢上奇形怪状的石头,喜欢上它的实诚与纯粹。

死去的是树,不死的是树魂。人生何尝不是,那些不朽的灵魂就像树化石,历经千锤百炼,涅槃重生,让初心化为永恒。

2024-04-20 2 2 河北经济日报 con146716.html 1 树化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