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张国岚
曾经,走过千山万水;曾经,览阅千册书卷;曾经,结识芸芸众生;曾经,历数歌哭悲欢。直到有一天,遇见“柴门”。
刹那间,一纸文气,一纸清朗,扑面而来,沁入灵府。仿若千年的过往,瞬间生机鲜活,寂静、安然,如如不动,莫名的欢喜。
我知道,那是“柴门”赋予的此心安处,传承了几千年的文人心,给所有推开柴门的人一个心灵的栖居地。
柴门修心,持一颗自性光明的心,礼敬先贤圣达,照见彼此。
“古人所以传者,天地秘藏之理。”这里,青山巍峨,深涧绝响,松涛阵阵,暮色苍茫。这里,花开遍野,溪流潺湲,月华如水,星河璀璨。大自然的千奇百妙、千幻万化,可做心灵的天然道场。体味庄子的“天地与我并生,而万物与我为一”,感悟王阳明的“有仁爱的人是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”,“山中莫道无供给,明月清风不用钱”,此语信然。圣人之心如明镜,只是一个明,则随感而应,无物不照。
柴门人拥一颗慈悲之心,以自身的光明,照拂着周围的每一个亲人、友人,以及乡人。
柴门修心,持一颗清宁中和之心,感悟无处不在的美,照见彼此。清透的晨曦中,温暖的黄昏里,身边的草木在微笑。
七色的霞光,漫天漫地,如墨与水的游戏,衍生出层层山水,轻盈、静谧、沉穆。缥缈的流岚,穿行于深深浅浅的绿色,升腾于层林尽染的山间,恍然间,藏在千百年纸间的宋元山水宛然重现,刻在心版的山水记忆活泼泼地走了出来。
这里,“树木交荫,时鸟变声,亦复欢然有喜。常言五六月中,北窗下卧,遇凉风暂至,自谓是羲皇上人”,莫不是来到陶渊明的田园居?这里,细雨斜风、淡烟疏柳、雪沫乳花,人间有味是清欢,莫不是在造访苏轼的东坡?王维之于辋川别业,半仕半隐,以放光明的心境,基本完成了修心的功课,成为文人画祖。宋徽宗之于艮岳,以丹青妙心,叠山理水,“括天下之美;藏古今之胜”,营造出极致的北宋皇家园林。
造园,其实是在苍茫天地间,给漂泊的心灵一个安放的地方,承载一个敏锐善感有情的灵魂。
通无常随缘之道,通透而深刻,静谧祥和,随缘自在。柴门亦是如此,你看,君子左琴右书,风度盎溢,些无尘染,得之心应之手,听其音得其人,如松之风而竹之雨,涧之滴而波之涛,婉婉成吟,丝丝叶韵,所有人的情感与心性,瞬间,走向一种典雅气息。
柴门人以独有的审美之心,以大地为纸,洋洋洒洒、元气淋漓地呈现出曼妙的诗意和情致。
柴门修心,持一颗喜悦自在之心,各自在天地中寻找弦外之音,照见彼此。
月出东山,推窗见月,掬月在手,举杯邀月,心魂飘忽,往来天地。漫步花间,眼中带笑,心如花开,只闻花香。李白曾来过,“不向东山久,蔷薇几度花。白云还自散,明月落谁家。”抬眼望去,分明是倪云林的一亭翼然,将简古清绝,原地驻扎,精魂不灭。
室内悬挂的水墨精神,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,刹那间的神思妙想,流淌千年的是同一颗文心。一尊尊庄严妙相,是天地间的大光明,一芥子的空,装得下所有玄想。
茶烟沉醉,香雾缭绕,品啜的是澄净自在的韵致和怀想。林泉高致,诗意悠远,分明是对生命流逝的敏锐,淡淡的哀愁弥漫心间,对美的追求,又发现美的无奈和绝望。
“忘彼千载忧,且极今朝乐。”柴门人以一颗深沉的赤子之心,入世则儒,积极有为;出世为道,辽阔淡然。期待着同道之人的心心相印,以执着的生命热情、天人合一的生命智慧,一道守望故乡,守望心灵。
“君未看花时,花与君同寂; 君来看花日,花色一时明。”你看,天人之间,有如此神通。澄然秋潭,皎然月洁,划然山涛,幽然谷应,你看,大自然之间如此绝妙。清光发外,山高水流,于此神会,王维诗清且敦,苏轼誉之“摩诘得之以象外,有如仙翮谢笼樊”,你看,有趣的灵魂总是惊人的相似。
柴门,得山水之滋养,得人文之沾溉,新鲜、深厚而舒畅,只消看一眼,便迷醉逍遥于天地山水间。我想,柴门的灵魂内核,概源于此。“踏遍江湖今几春,归来一个云水身。”在此,握一脉古今文人之气,彼此珍视,绵延传递,千年不绝,千年凝望。
从此,每聆听曲中意、每领悟画中诗,脑中闪现的总是柴门的一帧帧风景,我知道,那是心灵的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