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谭国伦

几排笔直的参天大树，由近及远装满整个画面，光秃秃的树枝上架着几个鸟窝，几只鸟雀或出或入，还有寒鸦孤立在树枝上仰望浑白色的苍穹。树下是大雪覆盖，麦苗在积雪中露出缕缕青叶，探视着春天的脚步。图片中那个抱拳作揖拜年的汉子，就是本文的主人公——杨华彬，身后那些大树就是他呕心沥血并引以为傲的华林桐。

杨华彬在雄安新区的华林桐小营基地，2400亩的环新区林带，如同一幅壮锦铺陈大地。杨华彬眼睛痴迷地仰望着一株株华林桐，目光扫视过麦田，目光里流露出这个农民后代对田野特有的情感和喜悦，拥抱着一棵棵华林桐，像是拥抱他的孩子一样亲昵。

我没有去过省外他那些华林桐基地，但是，我的目光已经随同这一株株华林桐，从雄安出发，绿意葳蕤华夏大地。

一

杨华彬要辞职！好好的副县长不干了，裸辞！

曾经的位置是多么让人羡慕的职位啊，尤其是副县长杨华彬还身兼永清台湾工业新城管委会主任的要职。从廊坊市委宣传部到永清创办园区十年，从一片不毛之地到上百家企业，3万多园区工人，年产值上百亿元，从无到有，从小到大，就如同一位母亲养育孩子一样，注入了他全部的心血，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？

不解的人以为杨华彬这是功成名就，隐身而退；还有人说，杨华彬腰包足了，提前退下来比较安全。可是，谁又知道他经历了什么——

2016年5月7日，杨华彬从廊坊市医院紧急转院到北京301医院ICU，床头标签上赫然写着13个字：呼吸衰竭、肺部感染、胰腺炎、腹痛。如日中天的生命随时可能被病魔夺走，此时的他46岁。

杨华彬创办园区的过程，土地征迁、总体规划、基础建设、招商引资，各项工作极其艰难，等园区有了一点雏形，就是艰巨的招商引资任务。

忙，是他全部工作的代名词。所有的工作都要过问，都要亲力亲为。不是说手下人能力不行，问题是起步之初，容不得丝毫闪失。所有的事情必须掌握具体才能尽量保证决策的正确。工作量很难记录，说一个数据：杨华彬最初的一辆工作用车，一年零三个月时间跑了18万公里，与北京的“的哥”不相上下。

就这样的工作节奏，把激情万丈的杨华彬累垮了。在永清台湾工业新城“凤凰涅槃”，成功晋升北京亦庄永清高新区之际，他果断提出辞职。

裸辞前的杨华彬并没有考虑好辞职后去做什么，只是一心要辞职。当他接到市委的辞职批准书后，没有“接盘侠”的他却迷茫了，“亚健康”的他还能做什么？两三家熟悉他的房地产开发商，不约而同给他开出年薪百万的条件，希望他入职，但他都放弃了——土地的生意可以做，但绝不是房地产。

杨华彬辞职的2017年，党召开了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十九大，旗帜鲜明地提出了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。余生是否可以在这里面做点文章？平原待久了，城市待久了，杨华彬这个从太行山里走出来的农家子弟，想到了自己的故乡。他很快回到自己的出生地——邢台县太子井乡峰门村（现为邢台市信都区所辖），和全国绿化奖章获得者郝景香合作，对适合太行浅山区的树种进行了选育和培植，开始了对滴水岩几千亩山地的生态修复。半年过后，曾经养育他的滴水岩泉水滋润了满山绿树，滴水岩绿了，滴水岩美了，滴水岩也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旅游景观。

滴水岩是杨华彬的起点，但绝对不是他的全部世界，更不是他人生的最后目标点。

二

到雄安新区去！为“千年大计、国家大事”的雄安干点儿事。

2018年5月1日，一个巧合的机会，杨华彬认识了痴迷种树的雷凯博士。雷博士从哈佛归来，握有四个法学学位，却“中年变法”，投身种树近十年。两位有缘人没有客套，一拍即合：对呀，雄安新区建设的口号就是“先植树，后造城”，我们必须有所作为。

雷博士提供的树种是脱毒组培杂交泡桐，在浙江大学实验室里培育的。60年前，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将泡桐种植在河南的兰考大地上，倡导“农桐间作，农林互补”模式，带领兰考走出了黄沙肆虐恶劣的贫穷，如今焦裕禄栽种的泡桐被亲切地称为“焦桐”。

但兰考县距离雄安新区超过500公里，气候、温度、无霜期和水质环境都有很大的不同。“南方泡桐北方杨，高寒地区松称王”是千百年来劳动人民的生产经验总结。雄安新区能接受泡桐吗？他们没敢贸然去找雄安新区林业和土地部门，万一种植不成功，岂不成了笑话？

杨华彬将目光移视到他工作十年的永清。永清比雄安新区还要北上近百公里，在永清栽种成功了，再去雄安新区不迟。心动不如行动，行动就要快速。2018年6月2日，在杭州杂交改良的1250棵泡桐苗运抵永清县别古庄镇种植现场，到6月4日，全部栽种完毕。从5月1日与雷博士结识，到6月4日栽种落地，35天就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，事实终将证明，杨华彬是一个“天选种树人”。

能活吗？华北地区植树通常不能晚于4月底，而这次整晚了一个月。况且，这批树苗只是总高度不超过15厘米的组培苗，看着与红薯秧并无二致。一个月时间，在众人的质疑声中全活了！到7月初就长了1米多高，到9月份长到了4米多。在杨华彬的梦里，以雄安新区为中心的华北大地全是郁郁葱葱的泡桐树，高大挺直，华盖成林。

天有不测风云。2018年冬出奇的寒冷，这1000多棵泡桐全部冻死了，树干变成了黑杆，一撅就折，响声还满清脆，咔嚓咔嚓。半年的心血付诸东流，杨华彬欲哭无泪，他吞下了“蛮干”的苦果：杭州培育的树苗怎能在北方存活？！上百亩地的投入全部打了水漂，他的心就像那个寒冷的季节一样，没有任何温度：他原以为吉祥高贵的泡桐会成为参天大树，成为他面前一树树燃烧的火炬，温暖和照亮他的人生下半场。但，寒风、寒雪、寒天、寒流熄灭了他所有的梦。泡桐在永清“折戟沉沙”了！

朋友们都劝他放弃，爱人也劝他好好养养身体吧，家里积蓄本来有限，经不起再折腾了。别人也说，算了吧，身体健康就好，还要干什么事业呀？不了解他的人更是议论纷纷，说他是在用种树的方式洗钱……杨华彬对这些付诸一笑：夏虫不可语冰，道不同不相为谋。

三

“用拖拉机把地都翻了吧，翻好以后，马上种春季作物，别误了农时。”2019年2月底，杨华彬眼望这一片枯死的小泡桐树，无奈地做出了这个决定。

正当工人要将树干全部砍掉，发现有几棵树根部发出了幼芽，再看其他的树根，竟然都还活着，一个个都有芽苞鼓出。

天不灭桐！杨华彬看到这一个个芽苞，兴奋得像个孩子，满地里奔跑。他马上组织工人为这批泡桐追施春肥，浇水补墒。一个月后，在永清桃花盛开的春日里，这个树种浴火重生，强劲勃发，最大的树叶像箩筐一样大，直径足有90厘米，让许多林草专家都感觉到了意外的惊喜。

杨华彬到处查阅资料，请教专家，研究土地酸碱性，天天长在那块地里，小心呵护，小心培植。到年底，那1000多株泡桐竟然长到了8米高，树干胸径普遍超过了8厘米。2019年冬，有惊无险；到2020年春，1000多株泡桐全部安全越冬。国内外知名梧桐种植专家齐聚永清，证明了杂交泡桐不仅能在京津一带生长，而且很适宜生长。京津可以，靠南许多的雄安新区一定更没问题了！

杨华彬种植泡桐的艰辛感染了雄安人，华林桐本身抗旱抗寒抗风抗沙耐盐耐碱的特性，冠幅庞大树干笔直和花团锦簇的景观价值，6年速生成材的经济价值，也受到了雄安新区管理者的肯定。他们一次性划出2400亩土地交由杨华彬种植杂交泡桐，成苗全部用于雄安新区的生态林带建设。

因为泡桐间距是其他树种间距的1.5倍，树下的空地不利用是闲置和浪费。杨华彬又开启了林粮间种模式，由于泡桐抗风性和林荫效果，当年树下的小麦比其他净地小麦可增产10%左右。“以粮养林，以林涵养生态”的模式当年就获得很大的收益和成功。

雄安新区增至8000亩，河北的廊坊和邢台各3000亩，四川2000亩，福建300亩，山东400亩，广西200亩，不到两年时间，杂交推广近两万亩，栽植总量超190万株。同时，杂交泡桐还因为固碳能力、改良土壤、保护环境等综合优越性，被北京八大处公园、北京冬奥会场馆、成都天府机场大道等十多个城市的项目选作园林绿化树种。

2021年底，合作机构聘请专业会计师事务所对该公司华林桐进行了综合评估，苗木净资产1.5亿元，品牌等无形资产与技术估值1亿元。

在雷博士等专家建议下，杨华彬将杂交泡桐成功注册为“华林桐”商标。2022年底，国家林草局对436种植物新品种授权，“华林桐6号”名列其中，华林桐终于获得行业“身份证”。

四

成功的背后，是巨大的付出。

疫情三年，正是华林桐“初长成”的三年。杨华彬和他的团队，既要抗疫，又要研究苗木种植和推广，资金压力更让他举步维艰。他几乎和所有能找到的银行接触过，向很多信贷公司借过钱，也向很多朋友张口借过钱，最小的一笔500元，最大的超过300万元……朋友、亲人、家人的信任是对他巨大的支持。到2022年底，加上银行贷款，杨华彬累计负债近6000万元。人可以扛饥耐饿，银行却要到点儿扣款，一分钟都不会含糊。田间地头的树木更是必须浇水施肥、修枝打杈，投工投劳。个中艰辛与苦难，非亲历不知冷暖深浅……

但华林桐这棵树既已从雄安新区出发，在历史中凤凰涅槃，再也没有退路，没有回头路！

个人持有泡桐近200万株，听起来很吓人。但杨华彬知道种树的道路有多么漫长。在2022年5月举办的世界经济论坛年会上，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解振华宣布中国力争10年内植树700亿棵。700亿棵！他的200万棵只是“九牛一毛”。要知道，中国是全球木材进口第一大国，年进口量超8000万立方米。而他的树最大的才长了4年，距离绿水青山的梦想还有万里之遥……

伴随我国城市化进程，城市不断扩大，园林绿化投入持续增加，财政负担不堪重负。杨华彬和他的团队根据现有的园林管理体制，提出一种市场化解决方案：与政府签订20年园林绿化合同，前十年绿化费用由政府投入，每年10%递减，直至归零；从第11年开始，不再需要政府任何投入，并且按照每年10%递增的速度向政府缴纳收益。同样，针对广大平原地带的交通廊道、水利廊道绿化项目，杨华彬也提出了不要或少要政府支出的市场化造林方案。政府零投入、低投入，就可以得到城乡绿化的生态效益、社会效益、经济效益，杨华彬也获得了相应的经济收益。邯郸魏县政府、天津泰达集团、唐山城投集团等，先后向华林桐伸出了合作之手……

面对未来，杨华彬这样描述他的华林桐：努力成为中华民族巍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时的代表性树种之一。

日月可鉴，山河为证，看华林桐如何遍植华夏，造福百姓。